华夏铸就>穿越历史>沙枣树花开香十里 > 第34章 沙漠迷情(一)
    那边房子,大家躺下后,歪嘴却起来了,出了门,死盯着我住的屋子看了一会,站在外面,茫然四顾。半晌,一咬牙疾步走了,整个晚上,他像疯子似的,如个鬼魂,夜游,出没于他和那女人过去活动过的地方,羊圈、草棚、沙丘…,寻找着踪影,嗅那熟悉的味道,满脑子都是那女人的影子。完了,鸡飞蛋打,这下都完了,黄梁一梦!他喃喃自语着。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这个女人了,这个让他第一次领略了爱情滋味的女人,第一次尝到甜蜜、关心、爱护的滋味,这个让他全身颤栗、触电、神魂颠倒产生奇异快感的女人,这个让他一日不见茶饭不思,装满他脑子,占据他全身心的女人,这个每晚念叨一下名字就可以让他安然入睡做好梦的女人,这个他一看到就有希望快乐满足幸福的女人,就要永远地失去了。所以歪嘴咋都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突然离开了。他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名字,“瘸腿婆”,这声音一出,就觉得是对她的亵渎和不敬,埋怨自己粗心,没问个名字,连个念想的名都没有,他呓语着:“我的婆娘,我的心肝,我的亲人。”天亮时,他终于精疲力竭地回来了,被一种绝望又迷茫的情绪包裹着,再把自己裹进被窝。

    我们也拿不出个开导劝解的办法。大家都沉闷着,不好说啥,歪嘴喜欢上了别人的老婆,对还是错,支持还是反对,而且那个死去的人还是大家的朋友,就埋在附近,尸骨还未腐烂。

    歪嘴有一种怅然若失,浑身空虚,丢失了生命、灵魂的虚无状态,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而无法继续生活的失望,痛入肺腑的恍然若失,使他浑浑噩噩。老历八月十五的晚上,月色银辉般泻下来,四周清爽而宁静,家家团圆,我们牧羊人自己饹了个大面饼子,团团圆圆,每人吃点,歪嘴一动不动,望着那圆饼,勾起了他无限的遐想和回忆,回望一眼瘸腿婆住过的屋子,那里曾经暗中是他与那女人温馨的窝,带给他快乐、希望、美好,如今人去屋空,成了他触目伤情,不堪回首的梦魇。现在,月色美好,清幽幽的屋子变得冰凉,是一个深深的无底洞,像一只狰狞的怪兽,张着大嘴,他就置身于深潭的漩涡之中,沉浸在令人心悸的悲凉中,一想那女人,歪嘴的心就裂了,钻心地疼,就觉得天昏地暗,如沙尘暴遮天敝日,天灰了,那灰,渗透进每个细胞,冲击每一条神经,淹透了心,他觉得没活头了,没有了那女人,活着没啥意思,反正真觉得不想活了。

    他像丢了魂的梦游者,游荡在他们过去的遗迹中,偶尔一串长嚎悲鸣而出,声音大的撕裂天空,能吓跑狼,连那每日按时出现的狐狸也不见了踪影。一种猝然而至无法抵挡的委屈又使他泪流满面,脑子里全是那女人的音容笑貌,犹如挥之不去的幽灵,在他的心头飞来飞去,像两只利爪撕扯着他的心,歪嘴的心被辛酸的泪淹了,那女人在他心里下了种子,还在发芽长大,成长中扭曲抽搐,倍加疼痛。他在沙丘上象个呆子,木然的、机械地挪动着脚步,终于心神俱疲地倒在沙沟里,在慌乱、颓丧和绝望中度过了一夜,天寒地冻,风声呼呼,对那女人的眷恋、思念久久不能自拨,迟钝了他的任何感观,他麻木了,不知时间,不辨天地,不觉寒冷,不畏风沙,成了行尸走肉。他一直躺着,闷声不语。一夜一天了,闲风怕日落,随着夕阳停了,我放羊回来,找着他,搀他回来,望着他消瘦的身体,黄昏的脸,空洞无神的眼睛,让人揪心。吃饭了蹲地上,一句话不说,他越想越委屈,越委屈越觉得来气,越来气越觉得胸口发堵。他猛地直起身子,只感到脑袋发麻,眼前发黑,一跤摔倒在了地上。众人急忙把他抬到东屋的炕上。歪嘴挣了挣身子又醒了过来,看着大家说了句“没事”,然后离开下床离开,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。

    和尚给歪嘴搭搭脉,如摸到了一僵尸,冰凉、僵硬,血脉仿佛都已经凝滞。

    歪嘴始终没有忘记瘸腿婆,还抱有幻想。有时我们好几天见不到他,知道他又出去找瘸腿婆了,他大早早就骑马出去了,隔上一二天空着手一人回来,还不死心,就在瘸腿婆屋里坐坐,到他俩活动过的地方溜达。他们都说歪嘴的魂丢了,让瘸腿婆勾走了,整天找魂呢,没事就跟着魂乱跑。

    夕阳落在沙丘上,如巨大的金黄落叶,在风影沙尘中抖动着跌下,歪嘴变成了一只孤独的狼,瞪着血红的眼睛,狂躁地寻寻觅觅。

    瘸腿婆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,从牧场到沙坡头,在歪嘴送行的眼皮底下,隔了一天不见了。歪嘴依然隔三差五的到瘸腿婆家,问她爸她妈知道不知道她去那里了。每次他爸都懒得说:“管她去哪里,死的远远的好,眼不见心不烦。“她妈抹着泪说:“说是出去串个门子,就再也不见回来,我还以为回羊场子,和你们在一起呢。“歪嘴好像不相信她爹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继续纠缠着,喋喋不休地问老俩口,老汉烦了,“我就没这么个丫头,全当是死了。“他老伴就哭天抹泪地喊着:“哎哟!我的女儿呀!你在哪儿呀!你咋心这么狠,连娘都扔下了。“哭的歪嘴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好像是他把人家女儿弄丢了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歪嘴几乎要崩溃了,他的心丢了,魂走了,睁眼是那女人,闭眼也是那女人,连做梦也离不了那女人的影子。

    一撮毛不以为然,打死都不信瘸腿婆能看上歪嘴。一撮毛现在恨瘸腿婆和歪嘴,他才和那娘们有了一次,她就走了,从这一点他才明白,瘸腿婆不喜欢他,是他把瘸腿婆欺侮走了。但是他不服气,越想越生气,想到一个被打瘸腿的烂货,被赶出家门的婊子,克死丈夫的灾星,有什么了不起,谁不能搞?歪嘴能上,我为什么不能睡,难道我比歪嘴差吗?作为男人的谷一撮毛,自尊心受到打击,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爱情,会拯救一个人,也会杀死一个人,会使一个人进入天堂,也会堕入地狱,会使一个人变为天使,也会变成恶魔。就像现在,歪嘴虽然还活着,可是心却死了,情感如花遭了无情的霜杀,枯萎了。没有了心、没有了灵魂,活着的人就如同死了一样,对于一个死人,还有什么可以给她带来幸福,行尸走肉般的活在世上,只为了守住这最后一丝的尘念,用来怀念他。那女人,成了他心上的刺了,长着倒勾,锈挂在心肉上,取不掉,拨不出,碰不得,稍微动一下,不经意间触及他,那心就哆嗦着把全身的神经拽着痉挛,他心里无时无刻都在念叨着我的肉肉,我的心肝,那女人的影子,熟悉的味儿就从心里冒出来了,草房、羊圈,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,在他眼里,牵扎出的却是情,不经意间,从心里溢出了,可到了里面,却寻不见任何东西,熟悉的都不见了,这种虚虚幻幻,真真实实,飘飘渺渺,解不断,理还乱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,他的心在暗中呻吟,幽幽地诉、苦苦地噎、酸酸地呛、涩涩地阻、火火地疼、阴阴地暗…歪嘴被折腾得暴瘦了下来,终于垮下了。

    歪嘴过去不抽烟,可自从失去瘸腿婆,他用鹿骨自制了个烟锅子,开始抽烟了,而且抽的能熏死人,尤其是到了夜里,一锅接一锅的老烟梗子,一边抽还一边咳嗽,仿佛和烟作对似的,越咳嗽越抽。和尚好心劝他,怕他抽出毛病广油,就说他让他少抽点烟,可他沉默着不吭声,说急了把眼珠子一瞪道:“老子不抽烟还咋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一撮毛拿着他的烟锅子说:“这家伙比四大硬还厉害。“所谓的四大硬就是:榆木圪节桦木轴氓牛的犄角后生的鸟。

    蛇狼抽完最后一口烟,将烟锅在鞋帮了磕掉还发红的烟灰,睁着一对老鼠眼,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歪嘴,你像个男人的样子,你个立起来,别懒泥不上墙,去人,一天别想着别人老婆了,给你说句真心话,好好过日子,挣点钱,改日明媒正娶一个老婆,到时候想摸想弄的由你,那才叫日子。”

    歪嘴耷拉着脑袋,声音像蚊子叫:“你以为我不想啊?在村子里,我是个歪歪嘴,也算个有毛病的人,三十好几了,在这里放羊,除了吃喝就没弄下钱,连一个女人腿都没攒下,我还咋样娶老婆啊?”

    也是,在这里的人都是囚犯一样,好事别想,山蛋年轻有文化,小伙子也端端正正,二十六七岁了,吊儿郎当的大小伙子了,还没听说有人提亲,更别说歪嘴了。听了歪嘴的话,蛇狼叹口气不言语了。